寇准是北宋真宗时的名相，他调和鼎鼐，安定邦国，一身系天下安危。只因他狷介亢直，胸无城府，因而在朝中落落寡和，树敌甚多。那些奸邪之徒上下其手，合伙排挤他，终使寇准在垂暮之年贬谪岭南，在颠沛流离中客死异乡。
天禧四年（1020年）寇准无意间卷入一场宫廷斗争。这年53岁的真宗得了风疾，行动不便，朝中大事悉决于刘皇后。真宗意欲倦勤，与亲信宦官周怀政商议，打算让皇太子监国，又授意他与寇准斟酌是否可行。寇准当即谒见真宗，表示按宸断办理，但提出应择方正大臣辅佐太子，丁谓、钱惟演乃奸佞之徒，不可委以重任，真宗也一一答应。寇准找来翰林学士杨亿起草太子监国的诏书，并嘱他守口如瓶，不得外泄。不料寇准自己却因醉酒走漏了消息，引起一场轩然大波。丁谓、曹利用联合向寇准发难，刘皇后又推波助澜，要挟真宗罢免寇准。真宗听信谗言，罔顾他和寇准的约定，免了寇准宰相之职，改任太子太傅，封莱国公，以丁谓为相。
原来丁谓任参知政事时，一次中书省会餐，羹汤弄脏了寇准的胡须，丁谓大献殷勤，赶忙前去拂拭，寇准当着众人斥责他：“参政国之大臣，乃为长官拂须耶？”丁谓颇觉难堪，不禁由愧生忿，由忿生怒，欲置寇准于死地。曹利用积军功升为枢密使，寇准却认为他只是一赳赳武夫，颇鄙夷不屑，每议事不合，便讥曰：“君一武夫耳，岂解此国家大体耶？”由是与曹利用结怨。刘皇后则因其族人恃势横行蜀中，夺民盐井，真宗以皇后故欲赦其罪，寇准却主张依法惩处，惹得刘皇后不快。因而他们合伙倾轧寇准，也就在情理之中了。
一波未平，一波又起。寇准失势，周怀政也在劫难逃。他彷徨徙倚，无计可施，便孤注一掷，铤而走险，欲杀宰相丁谓，罢皇后干政，奉真宗为太上皇，传位太子，以寇准为相。客省使杨崇勋本也参预其事，后见刘皇后、丁谓一伙势大，便突然转向，向丁谓告变。丁谓又连夜乘妇女所坐之车告诉曹利用。第二天周怀政被杀，本不知情的寇准再次被卷入漩涡。钱惟演之妹系刘美之妻，刘美乃刘皇后之兄，钱惟演之子又娶丁谓之女为妻，因此惟演与刘皇后、丁谓沆瀣一气，诬告寇准罢相之后交结中外，图谋东山再起。于是寇准再度被贬为太常卿，知相州（今河南安阳），徙安州（今湖北安陆），再贬道州（今湖南道县）司马。但病入膏肓的真宗对这一切并不知情，他曾询问左右为何很久见不到寇准，周围的人都不敢说出实情。在易箦之际真宗还说，朝中大事惟寇准与李迪可以托付，但他已无力庇护寇准了。
乾兴元年（1022年），55岁的真宗驾鹤西去，丁谓对寇准的迫害也随之升级。他串通刘皇后与宦官雷允恭，再贬寇准为雷州（今属广东）司户参军。司户参军简称司户，管理本州的户籍、赋税、仓库，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曹官。知制诰宋绶起草贬官诏制，因同情寇准而语气稍微缓和，丁谓指责说，你整日起草诏诰，怎么写出这等文字？宋绶只得请丁谓斧削。于是丁谓便捉刀代笔，历数寇准的种种罪状，派人拿着诏书赴道州宣读。使者故意在马上悬了一口贮藏于锦囊的宝剑，意欲逼寇准自裁。家人都为寇准捏了一把汗，他却神色自若，请使者出示敕书，原来只是贬谪，并非赐死，家人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。寇准在道州还未遑宁居，便又打点行囊前往雷州，就这样，一个安邦定国、调和鼎鼐的宰相又成了天涯孤旅。城门失火，殃及池鱼。寇准的女婿王曙、枢密副使周起、翰林学士盛度、知开封府王随等一批官员也先后遭到贬谪，还有一批下级军官被处死、流放，朝廷一夕数惊，人心汹汹。
桑榆晚景，贬谪天涯，寇准自然是悲愤难抑，以至于听到杜鹃声声，便吟出了“曾为深冤无处雪，愁急天涯去国人”的诗句。倒是百姓的呵护给了他莫大的慰藉。他赴道州途经零陵（今湖南宁远）时，溪桐蛮夷乘机抄掠他的行李，酋长斥责部属说：“奈何夺贤相行李耶？”连忙派人送还。初至道州，无廨宇办公，“百姓闻之，竞荷瓦木，不督而会，公宇立成，颇亦宏壮。”再贬雷州时，“吏民遮道，马复踖蹙不行。”由道州至雷州山路崎岖，行走不便，所过州县皆以竹舆迎之，寇准得以安然到达贬所。风尘未洗的寇准接过官吏拿来的地图，见州东南门离海只有十里之遥，不禁哑然失笑说，我少年时曾有“到海只十里，过山应万重”之句。不料一语成谶，应在今日了。
寇准胸怀坦荡，不是睚眦必报之人。他到雷州半年之后，骄横跋扈、不可一世的丁谓也被贬官崖州（今海南三亚市崖城镇）。寇准贬雷州，还未过琼州海峡，而丁谓的贬谪地却在琼州海峡以南，这真是天道好还！丁谓赴崖州，雷州是必经之地，有好事者讥讽他：“若见雷州寇司户，人生何处不相逢？”
寇准在雷州不以去国而丧志，不以位卑而无为，为莘莘学子口授中原语言，讲授中原文化，又兴修水利，多方造福当地，颇受百姓爱戴。他汲水之井人称“莱泉井”，他读书之处人称“莱泉书院”，元代更名为“濬元书院”，至今犹存。
天圣元年（1023年）闰九月，63岁的寇准一病不起，逝于雷州。当地百姓悲痛欲绝，护送他的灵柩归葬西京（今河南洛阳）。据传行至一渡口时，突然狂风大作，骤雨滂沱，众人无法行进，只得就地停下，并在灵柩前插上枯竹，以防棺材被水冲走。次日雨过天晴，风和日丽，而所插枯竹已经绿叶纷披，长成遮天蔽日的粗竹了。于是人们将此渡口命名为“寇竹渡”，至今地名尚存。11年之后，即景祐元年（1034年）仁宗为寇准平反昭雪，亲笔写了“旌忠”二字，镌刻碑首。这虽然是迟到的平反，也可告慰寇准于九泉了。（任崇岳）
没有评论:
发表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