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0年11月11日星期四

被钟伟用枪顶住脑门不许撤退的上将陈伯钧

    陈伯钧是一位身经百战,打遍大半个中国的开国上将,读书万卷的军中教育家。他在九死一生的战争岁月中坚持写下的含血带泪的日记,是那场远去的革命的原生态记录。爱不释手地读完《陈伯钧日记 文选》后,深深浅浅的感想不断。我准备写一些读后感,作为我对这位耿直赤诚而又命运多舛的将军的敬意。

    轶事,真真假假。在当今信息爆炸的网络上,陈伯钧好像首先是同以下几起轶事联系在一起。

    一 被钟伟用枪顶住脑门不许撤退

    此事的大致说法是:

    49年渡江后,钟伟的49军在湖南中了白崇僖的埋伏,指挥作战的兵团副司令员陈伯钧下令撤,钟伟不同意,坚持顶着等援兵,否则全玩完。陈说他是副司令,他说了算。钟伟拔出手枪顶住陈的脑门吼:“再说撤,我就先毙了你!”
其实这是一个在不少有声誉的军事论坛被军事大侠早已证伪的东西,登载过此事的三联生活周刊也为此公开向陈上将家人道过歉。可是对所谓《亮剑》主人公李云龙原型钟伟的炒作不减,这一满足某些人猎奇心理的传言还是在网上比比皆是,并曾被一个以写真真假假的将帅轶事出名、曾因失实被人告上法庭的作家传播。

     陈是十二兵团的副司令及45军军长,钟是13兵团49军军长;陈指挥45军胜利进行衡宝战役受到嘉奖,钟在青树坪战斗中失利向四野总部做检讨。天底下会有一个打了败仗的军长跑到另一个打了胜仗的兵团,用枪顶着人家副司令的脑门这种事吗?始作甬者,无疑是想烘托钟伟的个性。钟伟少将有个性,但陈伯钧上将也有血性。草地分裂时,有几个人当面顶撞张国焘?那才是真有杀身危险的时刻!在反教条主义运动时,陈伯钧的保留意见曾被白纸黑字地写进报告。

    二 少将名片事件

    此事的大致说法是:

    红军刚刚改编为八路军不久,一位旅长到延安见毛泽东,递上了“少将旅长”的名片。毛泽东先有三分不快。随后,毛泽东问了几个有关部队的问题,该旅长的回答令毛泽东不是很满意,于是毛泽东斥之:“什么少将芝麻酱!”这就是所谓的“少将旅长名片事件”。

    很多文章隐去了这件事主角的名字,但也有的直接点明就是陈伯钧。这件事传得很久,也很广,但最初出处在哪里?我至今没找到。陈的井冈山战友江华在回忆录这样写到:

    “改编后,也有个别同志自认为是“正规国军”了,而忘了根本。从我目睹的一件小事上,也反映出这一错误情绪。一天,八路军某师的一位旅长到军委参谋部来,他穿着国民革命军的将校服,趾高气扬、神气十足地要见“泽东同志”。那个样子,令人好气又好笑,一位同志“一本正经”地接待他,故意拉长声调地问他是谁?报了名字。接待的同志装作惊愕地说,红军里有位xxx旅长,没听说有国民党xxx旅长,并问他有无名片?他很潇洒地拿出名片。接待的同志拿着名片向毛主席报告。毛主席见了他,狠狠地批评了一顿。以后,毛主席还几次讲这件事,以此来教育干部,统一战线不能统到国民党那里去,不能学国民党那个派头。”

    这个描写很生动,细节也丰富,但仍令人将信将疑。而陈伯钧自己,在日记中,有另一个说法:

    “一九三七年秋,我任三五九旅旅长,带领七一八团驻防洛川。当地是统战环境,该地国民党驻军最高军阶为上校,为了双方联络时我方办事人员处于有利地位,故团供给处主任刘华春主动给旅、团首长各印名片一盒,我的名片为“少将旅长”,文年生的名片为“上校团长”。这样做是出于对工作的考虑,当时毛主席并未批评过我们。”

    历史的真相到底如何?红军时代到抗战初期,陈伯钧确实有点过于自信而不通人情世故,他因此及其它原因后来吃了不少苦头。因一张名片让毛泽东心中不快还不自知,也不是不可能的。不过他好歹也是在中央苏区就当过军长的人,真能被国军旅长一职烧晕了头?这件事发生在1937年秋,后来传遍了边区,连漫画家华君武晚年回忆录都提到,陈伯钧本人却直到1944年,贺老总来信质问,才得知。真是饱读诗书,不谙世事呀。不论如何,我不相信从未满17岁起就与国民党浴血奋战,多次身负重伤,对与国民党统战工作既不擅长也乏兴趣,因而被毛批评为“统一战线中太清高”的陈伯钧,会被统一战线“统到国民党那里去”。


    三 走火伤人

    在红军历史上的第一个教导队,年轻的区队长陈伯钧修理手枪时走火,使自己的同乡吕赤队长丢了性命。这事为众多的回忆录记载,陈自己的日记中也提到过。我好奇的是,陈伯钧当初受的什么处分。

    按陈士榘的回忆,陈伯钧被判打手心一百下,打到二十下时,大家求情保下。

    而张令彬的回忆,则是“免除这位区队长的死刑,给予行政处罚”,没有提打板子的事。

    描写谭政大将的传记作品中,毛要求陈汲取教训,没有进行体罚。

    此事发生在古田会议的两年前,毛泽东有没有体罚犯下重错的陈伯钧呢?

    四 贵县让房和请客

    这件事是最无关紧要的,但上了正史大传——当代中国出版社的《陈赓传》。大意是四野大军南下,陈伯钧驻防广西贵县时,陈赓部队路过。陈上将为表心意将自己的司令部让出给陈大将,自己搬到一个不适合当司令部的旅店。而陈大将看透陈上将的心意,将陈上将从客店赶走。陈大将还在陈上将请客之前,就带领一帮参谋下人家厨房将好菜先吃光,上了饭桌让陈上将尴尬。

    从陈伯钧的日记来看,这又是一个失实的传闻。按陈伯钧日记的一贯写法,当天只要写日记,总是明确写明当天住哪里,行军从哪里到哪里,决不会司令部搬家而不在日记中记载。陈赓1949年12月27日到达贵县,12月30日离开。而陈伯钧从陈赓来之前两周开始到陈赓离开后一周为止,都“驻贵县沈家”。从陈伯钧个性来说,他为人热情,交游广泛,但并不虚礼圆滑。他责任心极重,不会为了向一个路过的友军表示客气,而让自已的司令部穷折腾。

    另外,陈赓路过时他只在12月27日曾请客并记载如下:

    “晚餐本决定在十六时开饭,但因为我们请客的人不专心、被请的人又过于客气之故,一直延至十八时左右才吃成。除陈、郭等不愿喝酒外,其他干部尚不拘形式地尽欢而散。结果还是我们的徐处长喝醉了。”

    由此可知,陈赓不只没有过于随便地扰乱陈伯钧的厨房,甚至表现得过于客气。

    陈伯钧是个严于剖析自己的人。一生中,公正的,过火的,错误的处分以至于批判都没少受。上至毛泽东,下到他任军长时司令部里的绘图员,对他的批评和意见他不知在日记中记了多少处,自我的反思更是时时可见。我想,如果他在天有灵,知道我们臧否他一生的成就,战场上的军功的大小,教条主义的有无,军调小组工作的得失,即便是有不当或不恭之处,也一定会从容面对。可是如果被告知那么多军迷只从“少将旅长名片”事件、“被钟伟用枪顶住脑袋不许撤退”传闻中得知他的大名,他的心境,可能会和在1958年的反教条主义运动中受到不公正批判一样悲凉吧!
   
   
 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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