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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0年11月8日星期一
小议唐太宗与史学
对于我们历史专业的同学而言,在生活中常常能遇到这种情况:就是当你和旁人品头论足、海阔天空的时候,会经常被问道这样的问题——学历史有什么用?
归根结底,问题的本质还是历史有什么用。对于这个问题,从刚刚入门的无名小卒到蜚声国际的史学大家,都有自己的理解和看法,但却鲜见具有广泛说服力的答案。
也许有人会说“以史为鉴”不就是历史的作用嘛。不错,我们常提到这个词,但提到这个词,有个人就不得不被提及,他就是唐太宗。“以古为鉴,可以知兴替”。唐太宗认为对历史进行反思,可以知晓天下兴亡的。诚然,我们不能否认历史在一定程度上具有这种功能,但若将其称之为历史的用处,历史学家就成了能够洞察未来的预言家了。然而不幸的是,各种各样的偶然因素让历史学家能够“预言”的东西少之又少。
我认为:史学在中国古代的历史上繁盛千年,其作用不是一点两点能够说的清的,但有一点,则是古代史学一脉相承的,即史学的监察作用。
这种监察作用,来自史官的秉笔直书,来自私人著史的直言不讳。其中,最为典型的,莫过于齐太史前赴后继的故事。
“太史书曰:‘崔杼弑其君。’崔子(杼)杀之。其弟嗣书,而死者二人。其弟又书,乃舍之。南史氏闻太史尽死,执简以往,闻既书矣,乃还。”(《左传·襄公二十五年》)
齐庄公淫乱无道,被崔杼设计杀害。崔杼为了掩盖自己弑君的行为,连杀太史氏两兄弟,然而当太史季记录此事时,依旧写下“崔杼弑其君”。崔杼只得作罢。而齐国的南史氏得知此事后,竟带着竹简前来,准备前赴后继,直到看到太史季的记载,才离去。这种秉笔直书的精神,不能不说是古代史官的高风亮节的表现。并且,这样的事例并不少见,私家编著《史记》的司马迁;三国时编著《吴书》的吴国史官韦曜;唐贞观年间编写《起居注》的褚遂良,都是以秉笔直书闻名于世的。
正是这种秉笔直书的传统,使得中国古代的史书可信度较高,能够较为客观的反映当时的历史。皇帝们在做事之前,对史官的记录都是有所忌惮的,在很多方面会收敛许多。因而史学也就起到了一定的监察作用。可以说,这是专制主义中央集权建立后少有的对皇权的制约。
然而,史学的这一功能并非贯穿中国历史的始终。就是在一代明君唐太宗主政时期,史学逐渐失去了这一功能。这一切还要从玄武门之变谈起。
(武德)九年,皇太子建成、齐王元吉谋害太宗。六月四日,太宗率长孙无忌、尉迟敬德、房玄龄、杜如晦、宇文士及、高士廉、侯君集、程知节、秦叔宝、段志玄、屈突通、张士贵等于玄武门诛之。甲子,立为皇太子,庶政皆断决。(《旧唐书·本纪第二》)
杀兄篡位、发动兵变,应该是唐太宗一生中最大的污点,对此唐太宗是心知肚明的,因此他十分在意史官对这一事件的记载。这才有了唐太宗贞观十三年和十四年连续两次要求查看国史(起居注)。第一次遭到了谏议大夫兼知起居注褚遂良的严词拒绝,谏议大夫本来就是要犯颜直谏的,对此唐太宗也是无可奈何。于是在第二年,唐太宗转移方向,要求查阅国史,并给自己找了个冠冕堂皇的借口:
“朕意殊不同古人。今欲自看国史者,盖有善事,固不须论;若有不善,亦欲以为鉴诫,使得自修改耳。卿可撰录进来。”负责修订国史的,是宰相房玄龄。身为宰相的他,知道此事没有什么回旋的余地,“遂删略国史为编年体,撰高祖、太宗实录各二十卷,表上之。”(《贞观政要·论文史第二十八》)
这一看可不是白看的,虽然没有明确的记载说国史遭到了篡改,但唐太宗有过这样的授意则是显而易见的。
玄武门之变的是非,不是我们要讨论的主题。我要说的是唐太宗自观国史这件事。前面说的中国史学秉笔直书的传统的延续,除了要求史官具有极强的职业精神外,君主不能查阅本朝国史就是制度上的有力保证。而唐太宗执意查阅本朝国史,实在是“开后世史官之祸”,打破了这条不成文法,后世皇帝看国史的也就多了,唐代文宗就再次查阅国史。此例一开,皇帝在政治形象上的需求得到了满足,但国史的公信力则大为下降,以至于产生“五代以后无信史”的极端说法。
然而,唐太宗并非第一个查阅本朝国史的皇帝,前秦皇帝苻坚也曾查阅本朝国史,但消极影响比唐太宗要小的多,为什么?因为彼时修史制度尚未健全,国史的编纂并没有定式。而唐太宗主政期间,对史学的“建设”可是用心颇多,不但修成的史书数量众多,而且在史学的制度建设上也是影响深远。自太宗朝以后,新王朝为前代修史成为定制;宰相兼修国史成为定制;修君王实录成为定制;记注官制度和史馆制度也日趋成熟。
这些看似辉煌的成就,在我看来,实则是有组织犯罪。定制已成,则私家著史不见;宰相兼修,则秉笔直书之传统不能保证;史馆修成,划归禁中,篡改史实更为方便了。而这些弊端的出现,唐太宗实在是要负一定的责任。
当然,唐太宗在史学制度上的建设不能说没有积极作用,但从此史学更多的成为一种政治附庸,丧失了安身立命的根本,则实在是遗祸千年啊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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