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桓公伏甲设馔,广延朝士,因此欲诛谢 安、王坦之。王甚遽,问谢曰:“当作何计?”谢神意不变,谓文度曰:“晋阼存亡,在此一行。”相与俱前。王之恐状,转见于色;谢之宽容,愈表于貌。望阶趋 席,方作洛生咏,讽“浩浩洪流”。桓惮其旷远,乃趣解兵。王、谢旧齐名,于此始判优劣。
从表面上看,本条是东晋二名士谢安与王坦之的风度比拼,实际上是桓温与谢安的心理较量。
公 元369年,北伐中的枋头之败对桓温来说打击是巨大的。以其为转折,桓温目光向内,有了代晋自立的欲望。此前,路过王敦墓时,他曾不由自主地称:“可儿! 可儿!”可爱的人儿!看来,他也想对朝廷有所动作了。果然,他很快废当时皇帝为海西公,立会稽王司马昱为新帝,并率军进驻姑孰(即安徽当涂),动不动就带 甲入朝,吓唬大伙儿。当时谢安为侍中,见桓温后马上拜倒,桓温看到老部下后惊道:“安石!为什么要这样做?”谢安回答:“未见君拜于前,臣立于后!”原 来,在当时,简文帝司马昱迫于桓温威力,每至相见,总有下意识拜倒的动作。我估计,当时司马昱说过桓温功德盛大的话,甚至还被迫暗示要把皇位禅让于他,所以在372年简文帝死后,当桓温看到遗诏中命令自己要依诸葛亮、王导故事辅佐幼主孝武帝司马曜时,非常不高兴。
此时谢安和王坦之已为朝廷中枢,桓温即以为 遗诏上的措辞为二人密谋的结果。于是,带领甲士入建康。在奔赴建康的路上,桓温伤感异常,他一生为东晋东挡西杀,在晚年时已位极人臣,是往前再走一步获得 帝位,还是做个老实人?桓温很矛盾。在建康,大臣们伏于道旁,惊恐异常,生怕桓温一冲动,做出出轨之事。事实上,桓温此行目的之一是想看看谢安的态度。在 新亭接见谢安和王坦之时,桓温令甲士持兵器立于四周。他会杀谢安吗?在当时的情况下若杀谢安,也就等于把名士全都得罪了,而且就桓温本人来说还是非常喜欢 谢安的;但若有谢安在,登帝位又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。他进退维谷。
谢安与王坦之同乘一辆车,前往新亭。后者很紧张,问谢安在当前桓温带甲入朝的情况下该怎么办。说实在的,谢安此时心里也没底,但是好在他有雅量,所以当时并没有流露出紧张的神情,只是告诉王坦之:“晋朝生死存亡,在此一行。什么也别想了,走吧。”
在著名的新亭,谢安、王坦之二人落座,王紧张更甚,倒执手版,汗流沾衣。谢安则神色镇静,不异于常。他与桓温四目相对。许久,桓温放声大笑:“安石,别来无恙?”
谢 安笑道:“明公身体可好?”谢安此时望那桓温,见其两鬓已白,那是岁月的风霜吗?虽然桓温的身体看上仍保持着军人的硬朗,但精神似乎有些疲倦。不管朝廷承 认与否,这二十年来,桓温都是东晋的脊梁。面对一世枭雄,想到永嘉之乱后纷崩的天下,谢安有点百感交集,一时泪水盈眶。
桓温看到谢安动情,自己的眼窝也湿润了:“安石,安石,何至于此!”
谢安拱手道:“自因忆旧事。”谢安出山,最初做的是桓温的司马。那段岁月对谢安来说是非常难忘的。
桓温说:“这些年,你在朝廷为官,我依旧征战于外,各安天命?当是如此?”
“各安天命!我爱听明公此言。”谢安转视四周的按刀甲士,说:“我听说有道之臣,派兵据守四方。可明公为什么把这些家伙安排在这儿呢?”
桓 温一愣,随即放声大笑。谢安也笑,意味深长。随后,谢安举目山河,作洛生咏:“浩浩洪流,带我邦畿……”这是嵇康的《赠秀才入军诗》中的句子。所谓洛生 咏,指的是像洛阳的书生那样吟诵诗篇。洛阳书生以鼻音重浊著称,谢安虽生于江南,但他鼻子有点问题,说话时鼻音很重,也就是说不用刻意学,张嘴就像洛阳书 生的腔调了。
桓温见谢安如此淡定从容,杀意再无,与谢安酣畅一饮。这时候,王坦之也把倒执的手版拿正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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